渥太华微生活

作 者 | 刘娜

01

遥远的地方有战争，近处的人群有哭声。

昨天，看新闻时，看到内蒙古赤峰18岁女孩小刘自曝被性侵多年的悲惨遭遇。

性侵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生父亲。

小刘说，她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亲生父亲刘某龙从她十二三岁起，就对她进行猥亵和性侵。

从那时起的四五年里，她一直生活在父亲的淫威之下。

她曾向奶奶和姑姑等家族女性求助，但被漠视被压制。

她的每次求助，都会招来父亲更歹毒的殴打和更邪恶的侵犯。

这不堪的经历，曾让她试图多次写下遗书自杀，她喝过农药，也曾差点跳楼。

直到2023年，她考上大学，逃离了原生家庭，拉黑了父亲，向派出所报警。

小刘的实名举报上了热搜后，当地妇联介入。

当地警方也回应：

小刘被亲生父亲性侵一事，2023年12月26日已立案，2024年1月4日已将小刘的父亲刘某龙拘留，1月19日刘某龙被批捕，3月15日已被移送检察机关起诉。

警方的回应，证明了这起一开始藏匿在隐秘角落里，如今被曝晒在阳光下的性侵案，的确持久又疼痛地发生过。

这场悲剧，也让我想起记忆深处的另一桩往事。

02

多年前，我曾采访一个看似体面又热爱文化的男人，他有正经工作，又写了几本书，退休后一直致力于地方史志和文化的研究。

正面采访完成后，我进行了侧面采访，询问周围人对他的评价，其他人都评价他是个谦谦君子，但只有他30多岁的女儿说了一句：“我不想评价他。”

我不解地追问了“为什么”，他女儿瞬间就暴怒了：“不想评价就是不想评价，这是我的自由！”

我陷入了迷茫，但他女儿陷入了更大的心理战争。

因为两天后，她红肿着眼睛来找我，极其艰难地说出了一个事实——在她还是个少女时，她人模狗样的父亲，就性侵了她。

她说当时自己没有人可以求助，因为她妈妈当时已因病过世了，她必须依靠父亲的供养来完成学业。

而身边所有的亲戚都爱说的一句话是“你看你爸多不容易，又当爹又当妈，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他”。

尤其是，父亲以“忘不掉妻子，也为了女儿好”的名义坚持多年不再婚后，周围人更是在被蒙蔽中，对父亲啧啧称赞的同时，也对被侵害却不敢反抗的她，进行了更沉重的道德绑架。

直到后来，她读了大学，参加了工作，快速恋爱结婚，才完全脱离父亲的魔爪。

结婚多年，她任何时候都拒绝在娘家过夜，也拒绝把自己的女儿交付给父亲看管。

这一度让她丈夫非常不解，但这是她一个人执拗又果决的坚持。

她曾和我说，这些年之所以没有报警，是因为一开始年龄太小，耻感又特别强，加上周围人对父亲的赞美，让她认为都是自己不够好。

后来，她成年了，想报警时，又想到自己的学业、工作、婚姻、孩子，想到这些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宝贵人和事，会因她卷入人言可畏中，她又丧失了勇气。

再再后来，父亲退休了，老了，病了，甚至有意无意地对她流露出愧疚和自责，她自始至终都无法原谅他，那该死的血脉甚至有时会让她忍不住同情他，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恨他。

就这样，父亲对她的伤害，成了她一个人无法承受又必须承受的深渊。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能感受到的是，和我同龄的她，每说一句和那场遭遇有关的话，都在承受着无数双眼睛的凝视。

那眼睛，有众人的道德审判和质疑怀疑，也有她自己的极度羞耻和极度不安。

那是遭受了来自原生家庭性之伤的人们，共同背负的心理困境。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果断舍弃了他父亲的报道。

03

在《走出原生家庭创伤》这本书中，游走于中西方心理研究的学者朵拉陈，这样写道：

原生家庭之伤，主要分为身体之伤、言语之伤、情感之伤和性之伤。

相比前三种伤害，父母施与孩子的“性之伤”，因最具有毁灭性，而被称为来自家庭的“终极背叛”。

它玷污了亲子间最原始的信任，把孩子推向孤立无援的恐慌。

它触碰了人类的道德底线，把孩子推向羞耻绝望的黑暗。

它把原本保护孩子的港湾，变成了地狱，也因天然的隐蔽性和禁忌感，骗过周围人。

那些遭遇过原生家庭性之伤的孩子，长大后很容易跌落两种极端的创伤——一种是恐惧之下的性无能，一种是自卑之下的性堕落。

他们很难像正常人那样，拥有健康而正向的性认知。

正是这样的认知，让我对热搜上那个18岁内蒙古赤峰的女孩，所展露的勇气和力量，而一次次动容。

她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

她要捱过多少暗夜的侵害与创伤，击败多少瞬间的自残与自杀，迎接多少目光的质疑和绑架，才能一点点攒够今天的能量，亲手把禽兽父亲送进监狱。

在如此险恶与可怖的原生家庭里，她还侥幸长大成年，光荣考上了大学，找到了复仇的自我。

当她毫无遮掩地把自己曝光于镜头前，向亿万人控诉亲生父亲对她犯下的罪行时，也在鼓励同样处境的孩子：

有错的不是你，而是伤害你的人。

犯罪的不是你，而是侵害你的人。

你要快快长大，还要走在正路上，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而她的勇敢反击，更提醒着我们和法律：

看见隐秘角落里的罪恶，不以“亲情”和“亲人”助长罪恶，无辜的孩子才能在守望中，拥抱阳光，得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