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太华微生活

2022年11月30日上午，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劳荣枝故意杀人、抢劫、绑架上诉一案进行二审公开宣判，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对劳荣枝的死刑裁定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本文作于2021年8月27日，为原合肥蜀山公安局局长对法子英、劳荣枝案件的实录。

杀人恶魔法子英、劳荣枝案件始末

随着潜逃20多年的女逃犯劳荣枝的落网，法子英、劳荣枝案件必将载入中国跨世纪特大刑事案件目录。

1999年7月23日，合肥市发生了一起持枪绑架人质案。绑匪被警方包围后，持枪负隅顽抗，警匪双方拔枪互射，手持相机的我夹在警匪之间，数十发子弹从我的耳边飞过。

绑匪举枪威胁道：那个拿照相机的，生和死在瞬间就成为现实。

透过取景框，我看到了绑匪被击倒在地，他的手中还紧握着手枪。

【早前的报道】

围捕 “杀人恶魔”

1999年7月23日，安徽省合肥市公安局诸警种密切配合，果断出击，开枪击伤一名持枪绑匪。至此，这名在南昌、温州、合肥等地凶残杀害7人的“杀人恶魔”终于走到了罪恶的尽头。

7月23日上午9时许，合肥市公安局西市分局（现为蜀山分局）接一戚姓男子报警，称其同事的丈夫被人绑架，一持枪绑匪正在其同事家里等着拿钱。接报警后西市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合肥市公安局110直属大队、防暴三大队民警迅速赶到现场。

合肥市公安局负责人现场指挥。

公安民警将歹徒藏身的地方团团围住。

现场位于安徽省工业安装公司宿舍××幢409室。民警们赶到后立即疏散人群，并将409室包围。此时，室内的歹徒疯狂地叫嚣：“你们谁过来，我就打死谁！”歹徒拒不投降，并不时地向外射击。

公安民警全神贯注瞄准目标。

11时55分，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公安民警向室内发射了一颗催泪弹。12时10分，歹徒受不了熏人的烟雾，持枪向外逃窜，被伏击在外的民警开枪击断右腿擒获，当场缴获左轮手枪1支、子弹4发。

歹徒被击断右腿，公安民警将其擒获。

绑匪被擒获后，起初拒不交代真实姓名和人质下落。7月28日，一出租屋发出的恶臭让警方找到了人质和另一名无辜被杀的木匠，但另一名绑匪已逃遁。

现场图片过于血腥，作了虚化处理。

冰箱里是木匠的尸体。

经审查，这名绑匪名叫法子英，1964年生，江西九江市人，1981年因抢劫、故意伤害被判刑8年。1996年起，法子英伙同其女友劳荣枝(女，1974年生，住江西九江市石油公司宿舍)在南昌、温州、合肥等地利用色相勾引，然后采用持枪、持刀绑架勒索、抢劫等手段，劫得人民币数十万元，并残忍地杀害7人。

劳荣枝被警方上网追逃。

当年《中国青年报》头版的报道。

纸媒时代的报纸版样冲击力较强。

当年《羊城晚报》的报道。

【法子英劳荣枝案件始末】

2019年11月29日，厦门市公安局对外发布，曾经伙同法子英在南昌、温州、合肥等地区连续杀害七人的劳荣枝落网。

劳荣枝照片。此图来自网络。

瞬间，此案新闻冲上各路热搜，高居榜首。恶魔、美女，钢筋囚笼、冰箱冻尸，蛇蝎心肠、貌美如花……一时网上热闹非凡；见怪不怪的警察们也被此案吸引，觉得应该好好Review一下了，成功潜逃20年的劳荣枝是被什么黑科技抓获的？当年的追逃思路有无漏洞？很需要复盘一下，待提升的点又在哪？……我当年拍摄的现场抓捕照片被各大网站、自媒体一次又一次复制、转载，多家媒体也提出采访要求。最后经不住老友的再三邀请，接受了人民网的独家采访，披露了当年拍摄时的部分场景。

从1999年7月23日手持相机直面法子英枪口开始，一直到当年12月28日下午拍摄到法子英头部被子弹击穿的瞬间，我与法子英多次见面，多次交谈，对其有了比较多的了解，法子英也向我说了不少未曾向审讯民警说过的话。

综合当年办案民警回忆、采访笔记、法子英的死刑判决书和相关报道，重新梳理了一下法子英、劳荣枝案件的前前后后：

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书显示：法子英，男，回族，1964年10月1日生，江西省九江人，初中文化程度，无业，住江西省九江市浔阳区，1981年因抢劫、故意伤害被九江市中级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8年。

法子英一家祖籍河南，家住煤矿区，家境较富裕。他的父母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法子英排行第七，因此有“法老七”的别号。法子英不爱读书，但喜欢踢足球，曾当过少年足球队队长，更喜欢打架，争强好胜，家人管不住他，哥哥姐姐也拿他没办法。有关资料显示，法子英15岁时就曾因抢劫、流氓被劳教3年。

法子英留有八字胡，面相凶狠，说话阴森，也喜欢装腔作势，在被警方重兵围困时，面对相机曾说道：那个拿照相机的，这种场合好玩吗？生和死在瞬间就成为现实。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但与其面对面时说话，你会觉得此人的凶残面目可能超出你的想象。一位采访过法子英的记者曾说，杀人肢解尸体后，在尸体旁竟能酣然入睡，法子英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在看守所监室内，他告诉我，看守所的医生对其不友好，他准备下次再吊盐水时，打碎玻璃盐水瓶刺死医生。他也不记得杀伤过多少人，当年替别人当打手时，经常出去打架，捅了刀子就跑，还调侃道：已经承认杀过7个人了，足够枪毙了，别的就不用再说了，公安的办案经费也不多，给你们省点。同监舍的舍友对这个大腿戴着钢架不能自由活动的“魔王”还是噤若寒蝉，与其同居一室依然心存畏惧。

法子英在看守所的监舍内。

当年，法子英被警方开枪击断右腿后，警方抓胳膊抬腿将其送至最近的解放军104医院。

抢救台上，法子英嚎叫着，在枪战现场与其对话的时任刑警大队长王万成问其姓名时，他脱口而出：“我叫fá zhì ying”。我的同事解正钧在采访本上随手记成了“法智英”。当刑警大队长确认姓名怎么写时，法子英改口胡诌称：我相信法律，想当英雄。然后他再也没说实话，直至5天后人质的尸体被发现，他才说出真名。

法子英虽被抓获了，但人质仍无下落，医生还要给法子英做手术……可以想象审讯民警的焦急和压力，当时没有人脸识别技术，逃犯库没有联网，还是单机版的，通缉令还算是比较快速的侦查手段了。能用的办法他们都尝试了，但法子英拒不说出真名和同伙，天南地北地胡诌，还不断提供假信息混淆警方视线，一会说是受人雇佣才来绑架杀人，甚至诬陷无辜的木匠是他的同伙，只因为起了冲突才把他杀死。他提供了大量无效线索，让警方的计划多次落空，在他的包庇下，劳荣枝成功逃走。

法庭上，无辜被杀的木匠陆某妻子悲愤的表情。当时拍摄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5天后的7月28日，合肥虹桥小学旁的一间出租屋因为尸臭冲天，群众报警，人质殷某华在钢筋笼中腐坏的尸体才被发现，劳荣枝早就逃之夭夭。法子英多次翻供，至少出现两个版本的情节：一说是在他出门前，已经把殷某华勒死。一说是他套牢了脖子，叫劳荣枝在必要时收紧布条。他八点多出门，嘱咐了劳荣枝，如果他在中午12点还没回来，她就赶紧离开现场。

法子英阴险、狡诈、残忍，作案时几乎不留活口，甚至可以说也不怕死，心理绝对算得上强大。从一开始拒不交代同伙，到在法庭上先后7次为劳荣枝开脱，说劳并未参与，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干的，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说明劳荣枝在其心目中还是有一席之地。

庭审现场。

在监舍里，当谈及如何认识劳荣枝时，这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情和歉疚，转瞬又带着些得意的成分。也许，俘获劳荣枝，是这个杀人魔头这辈子很引以为豪的一件事。

劳荣枝也是九江人，1974年出生，比法子英整整小10岁。劳荣枝的父母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劳荣枝幼时名为劳末枝，上学时改名为劳荣枝。

初中毕业时，劳荣枝考上了九江师范学校，那时师范学校毕业生国家分配工作，九江师范学校录取线高于当地的重点高中九江一中，劳荣枝选择了读师范。因为漂亮成绩又好，还擅长舞蹈，为人大方、温文尔雅，劳荣枝在很多男生眼中是校花和学霸，曾有不少男生暗恋。

1992年劳荣枝师范毕业，分配到九江石油分公司子弟学校担任小学语文教师，据说很受学生们的喜爱。

2012年1月29日，曾有网友在我的博客关于此案的文章后留言：“她（劳荣枝）还是我小学语文老师呢？想当年大家都很喜欢她，人又漂亮又温柔，我后来上初中无意翻到一张旧报纸才发现这个事情的，真可怕！”

在一场婚礼上，劳荣枝认识了法子英。另有说法称，两人初识是在一场生日宴会上。记得当年法子英在看守所对我说是在婚礼上认识的，当天劳荣枝是伴娘，光彩照人，入了“法”眼。

问及当年19岁的劳荣枝为什么愿意跟随他时，法子英当时还“不无得意”地说，可能是小女孩的“英雄情结”，佩服像他这样能打打杀杀的人，当然他也采取了不少手段。具体用了什么手段，对此他三缄其口，可能只有劳荣枝知道了。

1996年5月，法子英带着劳荣枝窜到南昌，法子英又“重操旧业”，干起了抢劫的营生。劳荣枝化名“陈佳”进入当地舞厅坐台，很快，江西男子熊某义“上钩”。7月28日上午，劳荣枝打电话将熊某义诱骗至临时租住的出租屋，法子英拿尖刀逼住熊某义，并将其捆绑，逼出熊的家庭地址后将其杀害，两人搜出熊某义的钥匙再把他肢解，尸块一半留在出租屋，一半装进黑色旅行袋。晚上8点，法子英拎着旅行袋来到熊某义家中，将碎尸块抖在熊某义妻子面前。抢劫后，法子英先后杀死熊某义的妻子和3岁的女儿。为制造假象逃避侦查，法子英又回到租房处将剩余尸块搬到熊家，29日凌晨，法、劳两人才离开。

1997年，法子英、劳荣枝逃窜到温州。在法子英得知房东梁某春（女，22岁）有钱时，两人即预谋抢劫。10月10日，法子英携带一把尖刀和劳荣枝来到梁某春的住处，并将其钱财全部搜刮。法子英又逼迫梁某春叫另一个有钱人来供其抢劫，梁被迫打电话叫刘某清（女，29岁）过来，逼迫交出现金和银行密码后，梁某春和刘某清被杀害。

1999年6月底，法子英和劳荣枝逃窜到合肥，7月1日以月租金500元的价格将双岗虹桥小学旁恢复楼一套房租了下来，随即预谋绑架杀人。由于他们在以往实施绑架中，曾出现过人质脱逃的情况，他们到合肥白水坝附近的焊接铺以“关狗”为名焊了一个钢筋笼，用于囚禁人质，并购买了旧冰柜以备使用。

劳荣枝化名沈灵秋来到三九天都大厦的歌舞厅坐台物色绑架对象。很快，劳荣枝瞄上了看上去比较富裕的殷某华。7月22日上午，劳荣枝约殷某华到出租房去玩，殷某华进门后即被法子英用刀抵住脖子塞进钢筋笼。

为了让殷某华相信他们是绑匪并尽快交出钱物，法子英决定当面杀人恐吓殷某华。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房东。1999年时，当时手机还没有普及，法子英用BB机呼叫他的房东吴某，吴某运气好没看见，躲过了一劫。法子英在合肥市六安路以有木工活要做为名将木匠陆某明骗至租房处，当着殷某华的面，用尖刀猛刺其后背等处，将其头颅砍掉，之后将尸体塞进旧冰柜存放。在法子英的恐吓下，殷某华写了两张字条给妻子刘某，叫刘某交钱赎人。

法子英的死刑判决书显示：7月23日上午，法子英将铁丝绕于殷某华颈部，用老虎钳拧紧铁丝将殷勒死。之后，法子英携带自制手枪及字条来到殷家，向刘某索要1万元，刘某以筹钱为由让其在家中等待，随后向警方报案。

接警后，合肥市公安局西市分局刑警大队、合肥市公安局110直属大队、防暴三大队民警将法子英包围，用催泪弹将法子英逼出屋子，击中其右腿将其擒获。

1999年11月18日，法子英涉嫌绑架罪、故意杀人罪、抢劫罪一案在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当庭宣判，法子英犯绑架罪，判处死刑；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犯抢劫罪，判处死刑；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财产，并处罚金2万元人民币。

法子英被押往法院接受审判。

1999年12月28日，法子英被押往刑场，执行枪决。临行前，我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摇头，要了根香烟，眼光依然凶狠，没有一丝悔意，但与人对话的语气明显和缓了许多。

由于法子英腿部的固定支架仍未取出，不能跪下，法警在刑场专门为其挖了一个小坑，让他站在里面。

“砰……”

一颗正义的子弹击穿了法子英罪恶的头颅。

此刻，逃亡路上的劳荣枝也应听到了枪声……

（目前，劳荣枝案件依然在审理之中）

现场照片，模糊处理。

【写在后面】

1990年代，是个几乎无网的年代。拍摄这组照片时用的是尼康FM2全手动相机，向媒体投送图片稿件还需要邮政EMS，记得一封21.5元……同样，那个年代的警务技术水平也很有限，各类警务信息还是孤岛，大数据、人脸识别、智能监控等还停留在构想阶段，暴力、低端、没有技术含量的案件在那个年代比较突出、常见。

随着警务技术的不断进步和社会管理的精准发力，近年来暴力犯罪发案率在持续降低，远程、非接触犯罪又成了困扰警方的难题、社会的公害。伴随着警务技术的革新和各项措施的跟进，相信一定会很快破局。

我们期待着。